10月底的巴黎，天朗氣清，人頭攢動。徜徉于塞納河畔，靠近盧浮宮極具藝術性的建筑杰作，無人不停下匆匆腳步。

“咔，咔，咔。”幾下快門之后，風景照出爐。

蔚藍的蒼穹里，流星飛馳而過。金字塔的剪影與橘紅色的日暈前后交錯，明暗相接。

李夢雯的構圖，有種幾何與光影的交融之美。

用她朋友的話說：“如果不踢球，雯子可以改行去當攝影師。”

照片中，近處的暗與遠方的亮對比鮮明，而這也是當時女足國腳留洋的真實寫照。

一、初來閃光

11月初，法甲女足第7輪，27歲的李夢雯無緣出場，這是留洋以來聯賽的第一次。

此后的4場比賽，李夢雯出場1次，當月累計登場時間僅有30余分鐘。期間球隊經歷了3天2賽的密集賽程。在沒有任何傷停的情況下，主帥普雷舍爾沒有給予中國國腳上場時間。

球隊的4連勝，與她有關，又似乎關系不大。現實的冰冷，留洋的苦澀，她獨自咀嚼。

這個月李夢雯的朋友圈非常安靜，沒有一條動態，這也是2022年的第一次。

假如沒有剛來時的備受重用，如今這些冷落或許可以輕松接受。

“加盟巴黎之前，對于能否在球隊踢上比賽，我是蠻擔心的。同位置的競爭者都是歐美強隊的國腳。隊里有東京奧運冠軍的加拿大國腳阿什利·勞倫斯，歐洲杯四強的法國國腳德阿爾梅達，大牌云集。”

“對于這次留洋，我的心態放得很平，預期放得很低。”

所以不難理解當江蘇前任主帥，巴黎女足助教杰斯林邀請李夢雯前來闖蕩時，她的喜出望外：“教練，你在跟我開玩笑吧，去大巴黎踢球？”

杰斯林回應道：“以我的了解，你是有能力來巴黎踢球的，雖然會遇到很多困難，但相信你可以的。”

再三確認后，李夢雯決心買下前往巴黎的機票。“有這樣的機會，我為何不去嘗試一下呢？”

歷經一個多月，2022年9月2日，她如愿搭上了承載著自己無數次幻想的夢想航班。

走進王子公園，拿起那件捍衛巴黎的戰袍，李夢雯與男隊新援索萊爾一起合影。

一周后，法甲第一輪打響，巴黎主場迎戰夏朗德蘇瓦約。賽前一天，李夢雯的工作證明沒有弄完。巴黎首秀，不出意外就要延期了。

開賽前兩小時，巴黎郊外，洛日球場，驚喜降臨。

工作證明壓哨而至。大名單出爐，鏗鏘玫瑰出現在替補席。開心之余，那種隨時可能亮相五大聯賽的緊張與興奮一直在身上流淌著。

半場戰罷，巴黎確立兩球的領先優勢。李夢雯穿上白色的訓練服，開始熱身，等待屬于自己的時刻。

第84分鐘，第四官員舉起換人牌，LED的綠色數字亮起：“26。”

這是李夢雯的號碼，她反復檢查比賽裝備，鉚足了勁就跑上了法甲，嘴角不一會兒就止不住地上揚。

“有點緊張，但被興奮勁兒給蓋過了。”在有限的10分鐘出場時間里，右后衛李夢雯一共前插5次，兩次1對2的進攻，分別制造了一個任意球和角球。

“我感覺有用不完的能量，就是沒跑夠。”

聯賽第2輪，李夢雯踢滿了下半場。歐冠資格賽首輪，李夢雯迎來歐戰首秀，出場20分鐘。

她逐漸被重視，從聯賽第4輪開始，李夢雯連續3場首發，成為巴黎后防不可或缺的一員。萬事開頭難的中國古話，仿佛在這位江蘇姑娘的身上不靈驗了。

外界的質疑完全平息。然而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到來。

二、坐替補席

10月25日，球隊奔赴馬德里。這是李夢雯歐冠正賽的首個客場，她即將迎來的對手是皇家馬德里。

起飛前，她曬出全隊的合影，笑臉盈盈，留洋的新鮮感還在持續，她對這次全新的旅程滿懷期待。

歐冠正賽的首秀能如約而至？

由于首戰兵敗切爾西，次戰面對出線的競爭對手，巴黎女足不容有失。

從開場哨吹響，兩隊都踢得很保守，巴黎的首發后防5人組按兵不動，90分鐘后兩隊以0比0的比分握手言和。

終場哨響，李夢雯結束熱身。2場歐冠正賽，球隊1平1負，鏗鏘玫瑰的上場時間依然定格為0。

“會有點失望，但這應該都是人之常情。”李夢雯說道。只有不滿于現狀，才有向上攀爬的動力，李夢雯的性格某些方面與她的偶像C羅有些相似。

此時西班牙時間接近21點，如果在國內，客隊必然就地安頓，隔天休整完再返程。

但在巴黎不行，三線作戰之下，很多時候會出現一周三賽的密集賽程。0比0悶平皇馬之后，留給球隊與李夢雯備戰下場比賽的時間已不足72小時。

馬德里的深夜，全隊晝夜兼程，午夜之后落地巴黎。

全隊在機場就地解散，李夢雯到家后，時間接近天明。“四五點左右了。”生物鐘被打亂后，她沒法那么快入睡，輾轉反側。

球隊歐冠兩場不勝，客場奔波后枯坐板凳，凌晨歸家時舟車勞頓。而數小時后，她還得回到基地，開始聯賽的備戰。

天漸明，起床后，沒有國內集體生活時一日三餐的照料，出國前對做飯幾乎一無所知的李夢雯需要自己買菜、學習烹飪、洗碗洗筷。歷經了剛來時每餐兩三個小時的摸索，時不時視頻連線萬里之外的家人求助之后，這頓飯她以最快的速度搞定。

“蠻累的，一開始不適應。”新鮮感逐漸褪去，疲憊感慢慢襲來，李夢雯看到了留洋光鮮亮麗后的辛苦。

飯飽十足過后，又踏上熟悉的場地，又看見熟悉的隊友。“她們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一般，滿滿的活力，絲毫察覺不到昨夜的疲態。”與她們一起訓練，李夢雯的焦慮與倦意瞬間煙消云散了。

“人的精神能量是有限的，與其浪費在擔憂、懷疑、后悔與自怨自艾上，不如將其投放于自己的目標之中”。李夢雯回想起《心流》一書給予的感悟，她要立刻把負面情緒甩在身后，繼續追趕著“專注。”

“在讀書中，我得到的最有用的一個詞是‘專注’，很多事情不要太追求結果，要更專注于過程。我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了，比如把精力放在訓練上，擺好態度，有上場機會就好好珍惜，努力去拼搶。其他結果就是水到渠成的。現在的快餐時代，很多人做了一點點事就想要追求結果，有點太急了。”

每年18本書籍的閱覽，業余時間里的私人愛好，為此刻的李夢雯指明了方向。

2天后，李夢雯重回聯賽首發，球隊客場2比0獲勝。

三、還在路上

12月17日，巴黎女足本賽季首次將主場放到王子公園球場。第一次零距離踏上世界級的球場，李夢雯用相片記錄了賽前的喜悅。

90分鐘過后，球隊2比1戰勝皇馬，力壓對手提前出線。遺憾的是，李夢雯仍然沒能在球隊最關鍵的比賽中登場。她距離王子公園的草坪，看似很近，實則又遠。

“為隊友驕傲，氛圍真的太好了，希望未來有機會能多次踏上王子公園。”

6天后，斯坦福橋的大屏上，出現了久違的中國名字：“LI”。李夢雯獲得歐冠首發，站在她對面的是小組最強的對手切爾西。上一個在這里首發出戰的中國球員，已經是15年前的董方卓了。隊友楊莉娜則在替補席候命。

穿過下沉的球員通道，慢跑進藍色的海洋，四面八方的燈光打在臉上，李夢雯第一次以球員的身份踏上這座發生過無數故事，見證過眾多輝煌的歐戰之地。

四周的搖旗吶喊，在斯坦福橋里環繞不絕。“這場比賽感觸最深了，女足的比賽，球迷就來了幾千人，但這種陣勢真的讓人熱血澎湃，動力瞬間就給我加滿了，感覺真的太好了。”

在這些球迷中，還有兩個中國身影，她們是專門來看李夢雯的比賽。“同胞總會給我更多的親近感，比賽時感覺到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支撐著我。”

開場哨一響，李夢雯能上能下，用不惜體力的90分鐘奔跑，完成了自己2022年的最后一戰。賽后，李夢雯回憶了比賽的感覺，她與眾不同地回答道：“這球真的太好踢了吧。”

在微博上，李夢雯還特意放上了歐冠官方用球的特寫。

冬歇期里，李夢雯去了趟冰島。在面積如江蘇省一般大的北歐之境，她看到了60多家俱樂部的星羅密布，感受到了孩子對于體育的熱愛，長輩對于足球少年的支持。

這種震撼跟她的童年有關，如果不是李夢雯當年的堅持，如果沒有“你不讓我練球，我就不去讀書”的決絕篤定，或許她真的無法在貧瘠的中國足球土壤里破土而出，繼續與其他足球女孩在綠茵場上肆意奔跑，甚至遠赴大洋彼岸兌現夢想的約定。

為了聽見夢想的回音，27歲的她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了。

2023年，重回巴黎女足的李夢雯，在球隊的6場比賽中，首發5場，打滿全場2次，制造1粒點球。

在2月的女足國家隊集訓中，對陣世界第3的瑞典她送出助攻，對陣愛爾蘭時她能進能退，攻防俱佳。用隊友吳澄舒的話來說：“雯子比之前更自信了，敢于拿球，處理球更合理了。”

對于未來，李夢雯不給自己設限。正如她出國前所說的：“如果不出發，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多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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